第一章 深山苗寨(1 / 1)

楔子

1868年桂州苗民起义失败,一伙残党逃进了桂州大山深处,以此躲避清朝官府追兵。1900年,桂州大山深处,一伙幸存下来的苗民起义军后裔正在举行神秘祭祀仪式。他们选择用巫术养蛊的力量来向清朝复仇。

用竹子搭起的高台旁,一名面容苍白长相奇异的少年身穿华服,头佩银冠,手上脚上却带着沉重的石铐,他被一群人压着走向高台。

绣着五彩花纹的靛蓝蜡染麻衣下,少年那惨白无血色的手腕脚腕都被镣铐磨出一片黑色淤青。他的脚下也没有穿鞋,泥沙混在他的趾间,在挣扎中为那苍白肌肤涂上一抹又一抹黑痕。

他不是自愿走上这高台的,不是自愿参加这祭祀,是周围人们用绳子将他捆绑在台上木椅中。

他被捆得那样严实,活像一个无法动弹没有生命的木偶。他的脑袋无力地搭在椅背上,这个角度刚好能仰起头望向天空,看着那一只又一只遥远而自由的飞鸟划过视野。

那因为挣扎而被扯散落的银灰色长发下是一双少见的深紫色瞳孔,透露出一股非人的诡异和美丽。可此刻望着天空的他表情又是那么迷茫纯粹,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也像是预感到自己即将死去的小鹿最后一眼望向人间。

台下的人跪在地上低头念叨着什么咒语,声音听起来遥远而模糊。他们到底要向神明祈祷什么呢?少年从来都不曾想明白。

有人端来一个洁白如玉的带盖瓷盅,揭开盖子后,里面是一条奇形怪状花纹炫丽的毒虫。

这虫有着蜈蚣一样的多脚和蝎子一样的尾巴,还有蛇一样的脑袋,黑色的身体在下午的阳光下反射着五彩光芒,美丽而又恐怖。

在盖子揭开的那一瞬间,被捆绑住的少年恐惧地颤抖起来。端瓷盅的人用筷子捻起这条用秘法炼成的蛊虫,一旁的人无情地捏开少年的嘴巴,强迫他吞咽下这条虫子。

他无法确定吞下这条蛊虫后他是否还能再看见明天的太阳,在这或许是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愤怒地挣扎着,崩断了几根绳子,也崩裂了岩石做得的镣铐。然后渐渐失去力气般停止动作,垂下四肢,不知死活得缓缓闭上眼眸。

周围人屏住呼吸安静无声地等待着,太阳渐渐西沉收走撒向大地的最后一缕光辉,人们心灰意冷地摇头叹息:“这一次也又失败了吗?”

在天空彻底暗下去的那一刻,宛如奇迹一般高台上一片死寂连呼吸和心跳都感知不到的少年重新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就很异样的紫色眼眸变得更加浓郁明亮了,眼眸中仿佛有细碎的光斑在闪烁,像是之前那只黑色蛊虫身上反射得五彩光泽。

左边眼眸还维持着正常人类眼睛的模样,而右眼却像是有一只蓝绿渐变得美丽蝴蝶翩翩飞舞落入其中,被这晶莹剔透的眼眸封印在了原本瞳孔所在的位置。

台下有人不经意得瞥向高台,然后发出尖叫:“快看祂醒了!”

“那个蛊术成功了吗?传说中的蛊神要降临了吗?”

之前失败过很多次这里的人们原本都不抱希望了,只是觉得不继续试试总觉得不甘心,可是等到真的成功的这一天他们又突然惶恐害怕起来。

未知的力量是最让人恐惧的,没有人知道此刻这具少年身体里的灵魂是属于之前那个人,还是一个新生的神灵。

“啊,神啊!请原谅我们之前对您的无礼。”有人反应很快地跪了下来。

“神啊,请庇护您的信徒,倾听我们的愿望。”也有人将希望押给后者祈求神的庇护。

高台上的银发少年站起身来,原本束缚着他的绳索和石铐被无形的风割裂成几段,散落在他脚下。原本的淤青和细小伤痕已经消失不见,皮肤上只留下一片洁白。

他望着台下这些人慌张的模样,最终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那笑意让人感到背脊发寒,夜风一吹他身上的银饰叮叮作响,像是过往惨死的亡灵在嗤笑。

他站在台上没动,一阵风吹过,台下的众人纷纷口鼻流血不停脸色紫青倒在地上渐渐没了声息。

整座大山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原本还算热闹的山寨彻底寂静荒废下来,静谧的山林里只留下了幸存的银发少年在林中行走时身上银饰叮叮作响的声音。

深山苗寨

2024年,一辆旅游大巴沿着盘山公路开往桂州大山深处的旅游景区里。在车子停稳后,一位眉清目朗周身气质温和的青年跟随着旅行团一起走下车来。

他穿着丝质白衬衣淡蓝色休闲裤,一边耳朵上带着一个猫猫头外形橘色耳夹,精心修剪的头发呈亚麻色,身后拖着一个巨大的太空银色的旅行箱,看起来朝气蓬勃又很时尚潮流。

闻着这里带着草木香甜味道得清新空气,望着周围满眼的翠绿之色,还有蔚蓝如洗的天空,青年忍不住感叹:“这里空气真好啊!”

他平时因为工作需求长期待在大城市,那边的天空灰蒙蒙,偶尔还会有雾霾,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此刻来了这里才突然发现原来天空可以如此蔚蓝,空气可以如此清新,周围的绿草树木可以如此青翠。

导游小刘面带笑容地为大家介绍:“欢迎来到桂州黑雾山脚下的千户苗寨,大家下车后是不是能明显感受到这里空气景色都和以往去过的景区截然不同?没错,这就是全国最大的自然风景保护区的魅力”

跟随导游在这个古老的苗寨转悠,晚上到了安排入住的民宿,一路上都有很多热情的当地村民和他们打招呼。这些穿着苗服的男女老少似乎都会说些汉语,只是有的发音不标准。

导游小刘介绍:“这是一个经过多年商业开发,汉化程度比较重的苗寨。我们这旅游的七天都会在苗寨里度过,大家可以在苗寨自由活动,但是一些爱好探险的年轻人千万不要往周围的深山里面跑。周围的这些大山都是原始森林,作为保护区也没有怎么开发,一旦在山里遇到危险可能手机信号都没有”

他指向远处一片黑雾缭绕的山脉说道:“尤其是这一处的大山,这一片就是全国有名也是桂州神秘传说最多的黑雾山。”

“周围山脚下的山民也一直有关于这座山的传言,有人说山上有妖怪居住,也有人说有山神保护这座大山,这山上缭绕的雾气便是山神设下的屏障阻止外人进入大山。1994年一队科研考察队试图登上这座云雾缭绕的大山,揭开神秘面纱,但整整一个月过去了,他们还是一直在山脚下徘徊,在迷雾里找不到道路,所带的指南针和其他仪器也全部失灵,始终无法真的登上这座黑雾山。”

“等到了2003年,又组织了一支更加专业的科研登山团队,他们花费了整个三个月的时候最后还是和前一队一样无功而返。之后就再也没有科研团队来了,关于这座大山的神秘面纱至今未能揭下,无论是谁来到这里都只能和你我一样站在这里了望这座水墨画般的美丽大山,聆听古老的传说畅想关于这座山的故事。”

之后导游又带他们参观了苗民在山寨旁边的小土坡上搭建的庙屋,矮矮的小房里供奉着一尊身形单薄消瘦穿着传统苗服,头戴银冠,看不清面容人形神像。

似乎为了配合这些神秘的传说,山寨里专门表演了祭神舞蹈。山寨中央的广场上摆满了凳子,坐了好多人,听导游介绍这种如今已经被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傩舞来历。无论是否相信那些神秘传说,都有好多人出于好奇的心态来这里旅游,这里的苗族村民也确确实实都赚到了钱。

敲锣打鼓,摇铃,绣着神秘图纹的彩色旗帜在空中飘扬,在香炉升起的烟雾里人们穿着刺绣华美的民族服装一边跳舞一边唱着外族人听不懂的苗语祷歌。整个场景赏心悦目又有股独特的庄严肃穆。

传言,五十六个民族,五十五个能歌善舞。来这里旅游的人一看,这祭神舞蹈单纯当作歌舞表演来看也是十分精彩好看的。观看结束后,天色也渐渐暗淡下来,导游便带着他们去往了今晚住宿的民宿。

这间民宿是非常具有当地特色的吊脚楼。全部由老木搭建而成的两层小楼特别富有韵味,只是有一点不好,一楼潮气大,他们要走楼梯到二楼居住。

旅游团里的年轻人都无所谓,只是有些结伴而来的老人提着笨重的行李箱感到有些犯难。

导游小刘主动帮这些老人提行李,之前染着亚麻色头发打扮很新潮艺术的青年也默默跟在导游身后和他一起帮老人提行李。

一位老奶奶感激地看着他问:“好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啊?一会我们几个老人一起请你吃饭吧。”

“不用这么麻烦,没事,我天生力气大总有使不完的劲。”沈清坷笑着拒绝了。

几番推辞后老奶奶又和他闲聊了几句:“谢谢你。现在这年头像你这么乐于助人的年轻人可不多了。哎,小伙子你是一个人来这里玩吗?”

沈清坷温和地微笑回答:“是啊,我是个服装设计师,最近需要设计一些融入少数民族元素的服装,所以特意来这里取材的。”

他看上去也确实像是搞艺术的那类人,皮肤是少见阳光的白皙,身材匀称显瘦,看上去没多少肌肉不会从事体力劳动。亚麻色头发不会鱼样的触手,黑色的身体上遍布泛着蓝光的金色纹路,让人只要看一眼就会头晕目眩。

随着这些古怪恐怖触手的蔓延,空气里传来了什么被打破的爆裂声,随着这些破裂声黑色怪物一步一步爬上这无法踏入的黑雾山。

笼罩着这座山的黑色雾气也仿佛活过来一般在这个瞬间翻滚涌动着。无形的气流翻滚涌动,像群山发怒一般吹起狂风,风化作片片刀刃砍向那个青年化身的怪物。

不少触手都被风刃斩断了,黑色血水洒落在地像硫酸一样腐蚀了地上的植被,他的伤口又飞快愈合不断长出新的,像怎么都砍不完杀不死一样。

虽然山上闹得翻天覆地,但几里外的苗族山寨仍旧一片月朗风清安静祥和,好像被无形的结界隔开丝毫没有受到这边的影响。

正在沈清坷打算将这座山闹个翻天覆地将那躲在山中驱使风刃的怪物找出来时,许多不足一厘米大的黑色小飞虫混在飞扬的尘土里徐徐飞来。这些小黑飞虫们构成了另一种“雾气”轻飘飘地擦过沈清坷怪物化的庞大身躯。

他的身形突然僵住,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被飞虫叮咬的皮肤处扩散开来,让他整个身体都渐渐僵住,就像打了麻药一样没了力气。

他一停下越来越多的飞虫像一股股得雾气一般笼罩着他,源源不断将毒素注入到他体内,他终于彻底无法动弹了。

狂风化作一只巨手将他拎起丢了出去,又化作无形的墙壁堵上之前被他打破的屏障。被扔在黑雾山外的沈清坷僵着身体躺在那里,悲愤交加地咬牙等着麻醉效果过去。

在太阳升起的时候,他终于感觉自己的身体能够活动了,看着已经不早了的时间,他愤愤不平地变为了人形,拖着还有些僵硬的身体一瘸一拐地走回了苗寨。

早上八点,沈清坷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出现在了楼下大厅里。他仍旧微笑着与人打招呼问候早安,像每个普通人那样嗦着这里特色的酸汤粉,好像昨晚的一切都只是场梦,没有任何异样非常理的事情发生。

第五天晚上不肯服输的他去了黑雾山,一番打斗之后他仍旧没有防住毒虫的攻击又一次被麻痹后丢了出去。第六天也是如此,等到第七天他坐上旅游大巴来到飞机场跟着其他游客一同回到了锦城。

锦城是一个繁华的国际化大都市,也是他上学四年工作八年的地方,自从正式接手师父的工作后他就长期定居在这里,小时候住着的那个家已经很少回了。

在高楼林立的锦城江澜街里有一栋不起眼的写字楼,楼下开着几家小卖部,正门口上挂着大字——瑞创大楼华艺古装公司。

沈清坷刷了自己的工作卡,随着自动玻璃门的开启缓步走进这间公司。一楼是非常普通的公司大厅,门口还有两个保安,沈清坷也客气的和他们微笑问好。

他在电梯里通过人脸和声纹识别,解锁了六楼以上的区域。这间公司二楼三楼四楼都是做古风服装,从七楼开始则属于某个不显山不露水得神秘领域。

他按向八楼,这一层都属于华国神秘力量处理局特别行动部门,走出电梯后往右一拐推开了第一个门。这是一个十分宽敞大概有三十平米的部门活动室,里面摆放着四个深蓝色沙发和玻璃桌,靠墙摆放着一个大书架里面装了很多书。

沈清坷收起脸上挂着得温和微笑转而皱起眉头。因为他一推门进来就看见一个染了头发的黄毛男青年没正形样的翘着腿横躺在沙发上打游戏。另一旁同样染了头发的粉毛女青年也不说说他,反而只顾着自己开直播,在空地上跳着稀奇古怪的舞蹈还一口一个家人们。还有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抱着兔子玩偶外形的书包,边用平板看动画边吃着薯片。

这看上去完全像是什么样子?好好一个活动室搞的乌烟瘴气的,连一个老老实实专心钻研道法的人都没有。这群人果然一趁他不在就这样!

“清幽呢,她去哪了?我不在的时候她就这样管你们吗?”

心里有点恨铁不成钢,他板起一张脸的架势活像学校里严肃古板的班主任。

他这声音不大不响却一下让整个部门的人都停下动作,宛如被按下了时间暂停键,停顿了五秒钟后他们齐刷刷地转头看向门口视线集中在沈清坷脸上。

此刻他们三人脑海里都闪过同样的念头——天啊,他不是去桂州出差做任务了吗,怎么会回来的这么快?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酷爱打游戏的黄毛青年宋凌他飞快地扔掉了手中的游戏,规规矩矩端坐在沙发上,脸上挂起讨好的笑容说:“部长大人,欢迎回来。”

粉毛女青年也立马关掉了直播,将手机屏幕切换回工作页面一本正经地说:“报告部长大人,您出差的这七天一切太平,沈清幽副部长接了一个祛除鬼魂的c级任务,因为难度不大就没有额外向您汇报。她昨天已经做完了任务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

动作慢他们两拍的小女孩趁他们说话的时候默默收好平板和零食,拿出放在抽屉里的作业本假装自己一直在认真写作业。

这些一点也不好学天天就知道偷懒的部员让他心里原本就因为打架输掉的郁气与烦躁更甚几分。

他冷声道:“我也不是不通人情,感觉压力很大想要劳逸结合一下我也可以理解。但是每一年一次的部门考核你们必须要通过。我这次去桂州的任务很棘手,我现在暂时回来一下之后还要再去一趟,因为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所以年底的部门考核就移到八月底进行。希望你们都能一次就顺利通过。”

“什么?!”这个要提前考试的消息宛若晴天霹雳,让每次考核都要反复重考的宋凌忍不住尖叫,“现在已经几月份了?那不是下个月就到八月了吗?”

成绩略好一些的小女孩沈慧思对他递上了一个同情的眼神。和其数学这门学科一样,修仙一派也十分讲究天赋,而女性修行者的灵根往往比男性修行者要好一点,灵根又决定了修行的速度。所以即使她只是个才十岁的小女孩也比二十多岁的宋凌情况要好一些。

与陷入绝望的双胞胎哥哥成反比,他的妹妹宋宵倒是一脸要努力的表情充满干劲,她中气十足地撸起袖子拉上脸色苍白的哥哥向隔壁训练室走去。

她安慰道:“也别那么消沉,灵力修为短时间内是难以提高了,但是剑法招式还可以多多练的。”

宋凌仍旧双眼发直:“可是我去年就在筑基初期,今年还是在筑基初期。你都是筑基中期了,连只有十岁的沈慧思小妹也到中期了。”

修真境界一共分为六大类,从低到高分别是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真仙,每个境界又可以分为初期、中期、大圆满三个小境界。

宋宵继续安慰他:“别气馁,你是剑修攻击力比我们这种器修强不少呢!”

“可是今年的部门考核目标是在部长手下撑过二十分钟啊!器修的防御力是三大派别里最高的啊!反而剑修防御力是最低的啊!”

“所以你要好好锻炼身体,要把那些攻击都给躲开啊”

“可恶,我当初到底为什么会觉得剑修好帅就选了这个派别啊!我现在转派别还来得及吗?”

“虽然来不及了但是加油向前冲,勇敢的少年一起去创造奇迹吧!”

他们俩一个高昂一个低沉,像唱双簧一样搞笑,这俩活宝兄妹的声音在走廊里逐渐远去。十岁的小女孩咬了一下怀里的兔子包包,将早已写完的作业交给沈清坷师父过目。

这些小学生的题目都不难,沈清坷大致扫了一眼对她现在的学习状况心里有数,觉得成绩也还行,加上孩子毕竟年纪还小也就点点头表示可以了。之后她也自觉地收拾好东西去了隔壁的训练室里。

看着他们一一离开,此刻偌大的部门活动室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沈清坷心里的郁气不知该如何发泄,多年的头疼老毛病又发作得更加明显了。他打开抽屉拿出一个专门用来减压的捏捏乐,没捏两下就把那柔软的硅胶小球给捏爆了,面无表情的将其丢进垃圾桶后,他给沈清幽副部长打了个视频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一张五官清丽脸蛋微圆,看起来很秀气可爱的脸出现在屏幕里。她一见到他便皱起眉头轻咬嘴唇,似乎在忍耐某种情绪来维持表面的平静。

“任务状况怎么样?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对于那三个部员的管理是不是有些太松懈了?还有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他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嗯,任务完成的很顺利不用担心我也是个这么大的人。至于对部员的管理问题,其实我的观念和师兄你不太一样其实一般人还是没法像师兄你那样努力的,你担心的那些问题我也都知道,我会好好督促他们的,但是适当的休息也很重要的我明天坐高铁,大概最晚后天就能回来了。”

这个拥有可爱的外表,却年纪轻轻就能独自做任务管理部门的女孩,便是他在师父走后一手拉扯大的师妹沈清幽了。也是整个部门里他唯一觉得有上进心,能当接班人的人。在修为上她已经到达筑基大圆满,比另外三个境界都高,也是从211本科学院毕业,沈思慧平时也都是沈清幽在帮忙带。她平时作风谨慎也从不乱搞男女关系,不感情用事不恋爱脑,是一个在各个方面都能让沈清幽感到放心的师妹。“师兄,快到中秋节了,我买了一些月饼,口味都不甜是你喜欢吃的那种。孙叔叔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也希望你能回来看看的”

说完那些与工作相关的事后,她似乎还想再与他拉拉家常,虽然不是血亲但他们也曾一起生活很多年,拥有和血亲一样得深厚感情。

他沉默地听她说着这些话没有吭声,中秋那天会不会回去他没有说会,也没有说不会。直到最后沈清幽一个人说不下去了,他终于说了句:“等到时候再说吧,抱歉我还有事,得先挂了。”

关于那个任务暂时失败以后要长期出差的事,他也没有打算告诉她。不出意外的话,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在桂州黑雾山上继续做任务了。

他甚至已经打好腹稿向局长报备,如果他在任务中出了什么意外,那就让沈清幽继承他的位置带领剩下的人继续前行吧。

打开笔记本电脑处理好一些杂事后,他又发了一条消息给局里的情报部门,他需要翻阅一些关于苗疆蛊术的资料。

等了大约半个小时,一向速度很快的情报部没有发送资料过来,反倒是他们的部长打了一通电话到沈清坷手机上。沈清坷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沉默了一会后终于接通了电话:“喂,孙叔”

“好小子,你还知道喊我叔啊!”一个说话略带口音,有几分气势,有几分粗狂,又有一点烦躁愤怒的中年男高音从手机里传来。

“孙叔对不起,是我太喜欢一意孤行”沈清坷从善如流地道歉。

“但坚决死不悔改是吧?天天装作一副很讲礼貌很尊敬长辈的样子,但实际根本没有把我放在心里。”

孙叔不懈地“呵”了一声,但就实际上来说沈清坷也确实不打算改,他这种道歉的话说过千百遍,每一次都是一样的语气节奏,简直像个能精准复读的机器。

发现这套没用后,沈清坷干脆换了种方法,闭上嘴巴听着孙叔在那边唠叨。他就算有再多话一个人也说不了多久,果然还没过去五分钟他便说不下去,声音渐渐小了起来。等孙叔终于安静下来后,沈清坷问起了关于他要的苗疆蛊术资料的事情,又着重提了这是工作上的需求。

工作上面的事情不能马虎,因为他们在神秘力量处理局的工作背后关系到千千万万得普通百姓,即使孙叔自己不太愿意,也还是没办法只能把资料发给他。

“哎,”孙叔一边无奈地叹气一边仍旧不放心地劝他,“你去桂州的s级任务是不是遇到困难了,这个任务你不做也行的,毕竟编号038的未知人形怪物一百多年来只待在那座无人山里从来不出来。我个人是觉得没必要去处理的。”

“我知道。”沈清坷淡淡地应了声。

电话听筒里传来吸烟的声音:“沈家小子,我实话告诉你,我们情报部其实在一九九几年的时候就用卫星发现了038的存在,这么多年我们一直都通过卫星监控,但038甚至平时都只在黑雾山主山头活动,连旁边相邻的山都不去。我们这的记录几十年前黑雾山周围原本是没有村民的,后来人口多了逐渐有人迁移到那附近落户,除了一些神秘传说以外几十年来相安无事的。所以真的没有必要。而且你每天都在做任务,是不是也该休息休息了,今年中秋”

“不,很有必要。这是我的工作,我不会放任任何一个危险因素存在。”沈清坷斩钉截铁的回答打断了他的话。

为了增加自己话语中的道理,他还搬出神秘力量处理局的座右铭:“我们的职责和使命是为守护这个世界的安危,献上自己的一切。”

这番话一下把孙叔给堵住了,电话对面静音了很久,对面似乎终于忍不住一般突然爆发骂道:“你小子真是够了,当年沈怀明走前就是像你这样的,你怎么好的不学,偏偏就把他这个性格给学到了!你难道也想去死吗?你才活了几个年头,你这么年轻就不能想着苟且偷生多活几年吗?”

沈清坷把听筒拿远了一点,揉了揉自己不知不觉皱起来的眉心,这一切真的好麻烦啊,所以他才向师妹沈清幽隐瞒了自己接下来要出差的事情。和孙叔一样如果她知道了一定又要多说很多劝他的话,之前他打算接这个任务的时候,师妹就一直在极力劝阻。

可惜孙叔是情报部部长,最擅长收集消息得老油条,很多事对于他而言都是瞒不住的。

“没什么事的话,我挂了。我要的资料记得发送给我。”又等他唠叨五分钟逐渐息声后,沈清坷用这句话结束了这场通话。

黑下来的手机屏幕像一块暗色镜子照映出他的容貌,这张脸看着非常清秀温和,人畜无害又讨人喜欢,还有股子学艺术的人特有得精致感。但这张脸并不完全属于沈清坷自己,这不是他原本的外貌,是他根据两个最亲近的人面貌加以修改融合然后“捏”出来的。

如果不是亲近的人谁能想象到呢?在这样一张好看的脸下面隐藏着恐怖的模样和始终有些偏执压抑的性格。

半个小时候后,他如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资料,这让他一直低沉烦躁的心情终于开心了一点。他讨厌想自己的事情,也讨厌听别人说关于他的事,只有投入到工作里,投入到与神秘怪物交手的危险中,忘掉关于自己的事情才能有片刻的放松。

接下来他开始专心地资料,并开始分析关于黑雾山上那个怪物的事情。

趴在少年胸口的花兔子有很努力地竖起耳朵去听了,但那冰凉的胸膛毫无动静,一点类似心脏跳动、血液流动、器官运行的声音也听不到。沈清坷有些头疼,即使是他自己那样诡异恐怖的身体,里面也还是有类似心脏这样得弱点器官存在。

它明明看上去那么像人,也像人类那样对外表可爱的小动物有好感,为什么内里和人完全不同呢?

果然,怪物终归还是怪物,他这么告诉自己,来压下自己心里逐渐涌起得罪恶感。

与那些对其他生物抱有广泛同情心得善良人类不同,全世界所有的生物里,沈清坷只对人类怀有特殊感情。这份感情来源于赋予他生命后又逝去的母亲,来源于无私教导将他养育成人的师父,也来源于那些还活着的亲人朋友,所以会威胁到人类安全的不管是什么存在都要清除,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少年抱着花兔子来到了屋外的草丛里,沈清坷抖动长耳朵,在草地上蹦跳着,开心地吃着草,将一只普通兔子的模样模仿得惟妙惟肖。为了能够成功伪装成小动物,他出发前那两个月也补习了很多知识,知道兔子得各种生物知识。

现在的他不光知道野外兔子平时吃什么,还能分辨地上这些五花八门的绿色植物,知道哪些是兔子能吃的,哪些是不能吃的。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况,面对工作他绝对要做到最好。唯有这份工作与他得尊严和荣耀挂钩。

花兔子一会儿吃草,一会儿到处跑跑,一会儿在地上挖洞,累了就像母鸡一样收起前脚蹲在隐蔽的草丛里睁眼睡觉。那奇异的银发少年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只是安静地看着这只奇妙的花兔子,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群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鸟儿落在了少年的身旁和肩头上,看上去一点也不害怕它,就像栖息在石像雕塑上一样放松自然。它居住在这山上不知多久,好像与周边自然融为一体,在群鸟得叽喳声中微微偏着脑袋,模仿它们叫声一般发出一两声回应。

平心而论,要是排除敌对立场和任务,沈清坷觉得这个银发少年有种非常唯美纯净的气质。虽然是徒有人形的怪物,但却真的亲近小动物,很有善心,也没有主动攻击人类。在阳光、鸟群与绿野的衬托下此刻的场景美得像是一幅游戏cg。

沈清坷一向欣赏黑暗恐怖甚至有些血腥的游戏,那种休闲治愈向,或者画风唯美精致的恋爱模拟游戏,他是玩不来的。但此刻真的亲眼目睹这种仿佛只有游戏里才有的场景,亲身接触到那种散发着温柔纯净气息的人,却又觉得不得不承认还是看好的。

只是这一切终归只会让他感觉到心情烦躁。

好像难以忍受,不想在继续看下去,又好似只是在模仿兔子容易受惊到处乱跑的天性,花兔子突然站起来钻出草丛向着远方丛林里跑去。那银发少年也连忙站起来跟在他的身后,沈清坷不用回头便听见了身后那富有规律的银饰碰撞声音,一直不远不近,若有若无地跟着他。

那清脆的银响声其实也很好听,像是某种乐器,演奏着神秘异域歌谣,讲述一个古老又不为人知得过往。

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在林子里转悠了大半天,太阳西沉,光线昏暗下来。少年呼唤着给小兔新起的名字:“阿纳——”

那在森林里回荡得呼唤声,让沈清坷莫名想起了小时候看同学家长接那些顽皮小孩回家的场景。他从小到大都是乖巧听话的别人家孩子,可不曾有过那样的时候。他不情不愿地从草丛里钻出来,被银发少年再次抱起来带回了那间老旧的木楼里。

今天晚上也和昨天一样,平静到温馨,安静的夜里透过破洞屋顶能看见头顶的星星,也能听见夜间行动的橘皮狸猫“喵呜喵呜”的叫声。

现在这样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好,日子看上去挺舒适甚至可以说是悠闲,只是无论是画面,还是声音,又或者银发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青草香味,又或者是旁边的那只橘猫,时不时飞来的鸟,还有整个风景如画的山林,这所有一切美好事物都让沈清坷感到烦躁。

他从来都不会放弃自己的任务,也不知道什么叫知难而退,但却感觉有点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选择潜伏在它身边寻找弱点这种方式。

在这美好的氛围里,他感觉到十分得压抑。因为特殊血脉的原因,他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太好,现在更是感觉有种想发疯得窒息。他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趁着任务目标睡着得此刻,直接扑到它身上,用兔子的两只小短手在它身上扒拉,他这样直接贴身翻找查看,总能找到些什么,只要能找到类似内丹这样的能量储存器官就好。

只要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东西,他就马上脱下这层该死的兔皮,直接跟这个怪物打起来好了。只要能痛快地打一架就好,不管是谁输谁赢,谁死谁活,他都能接受,这样他就可以不用再忍受这种煎熬了。

毫无意外的,银发少年被他的动作弄醒了。它似乎以为花兔子在向它表示亲昵,又被兔毛弄得痒痒得,忍不住轻笑出声,一边抚摸兔子的绒毛,一边将它搂进怀里,用苗语说了一连串听不懂的话。

温柔悦耳的笑声回荡在耳畔,浓密的兔毛遮住了沈清坷漆黑的脸色,此刻他所能看见的只有那毫无忧愁和防备之心笑容。

如果这家伙具备和人类相等的智力,那沈清坷觉得银发少年大概是个傻子。他还听见它自言自语,对着湖面倒影说话,还看见它蹲在地上玩石头,越看越觉得像个有精神问题的小孩。

虽然他不讨厌真有精神问题的傻小孩,还去福利院捐款做过义工,但他讨厌这种像人类又不是人类的傻小孩。

银发少年逗兔子玩了一会,见他没什么反应后又躺回那个简易干草床抱着花兔子一起入睡了。

被沈清坷之前用兔手扒乱的衣衫从少年苍白的肩头滑落,露出了那消瘦的锁骨和带有旧伤痕的肩膀。少年长得不矮,但身形却很瘦,版型宽松的苗服穿在它身上都有点空荡荡的感觉。现在这么近的距离仔细一看,沈清坷也在它的右边脸颊,眼睛下面的位置看见了一道不明显得旧伤疤。

想起自己之前查阅到的资料和推算出关于银发少年的身世,沈清坷心里越发觉得不舒服了。它曾经也是个正常人类,是遭遇过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它之前的生活应该过得不太好,连脸颊上都有一道不明显的旧痕,但天天窝在山里不出来,还就知道一脸傻笑。

他在它身上翻找了半天,倒也还真的找到了些东西。它的胸口某处好像还真有一处能量聚集的地方,但那是不是内丹或者怪物的“心脏弱点”就不知道了。

有动手试试的价值,也有继续隐藏然后继续探查的价值,要不要撕破这层兔皮直接动手,此刻只在沈清坷一念之间。

“我们的职责和使命是为守护这个世界的安危献上自己的一切。”师父那温和沙哑的声音回荡在耳畔。无论过去多久,他都不会忘记师父的教导,他接手这份工作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自认自己是个心狠手辣,丧心病狂之徒,但是现在这个状况

他又不是要放弃任务,怎么选都不影响他将来要做的事,但因为一直都很心烦,他纠结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决定。

此刻那只住宿在这里的橘色狸猫突然不声不响地走了过来,它睁大了绿色的猫眼,那双圆圆的像对小灯笼又散发着绿色荧光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银发少年怀中的花兔子看。

沈清坷感受到了它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回头看了一眼。

只是这随意一眼就让那只猫炸了毛,它拱起身体发出尖锐的鸣叫声,活像见到了什么可怕得怪物。

银发少年又一次被吵醒了,睁开了自己那双诡异的紫眸,它揉揉眼睛打着哈欠,安抚性得抚摸着橘猫的下巴。沈清坷则早早收回视线,一动不动的样子,假装自己是一只什么都不知道得无辜小兔。

但不管银发少年怎么安抚,那只橘猫都还是紧张得不行,没能放松下来,最后那只猫狠狠地瞪了花兔子一眼,然后“嗷——”的一声跑没影了。如果有养猫的人在这里,大概会觉得刚刚那一声“嗷”骂得很难听。

沈清坷猜这只猫大概是预感到了什么,以后不会再回到这里睡觉了。从小到大他一直不受任何动物的喜欢。明明那时候沈清坷已经可以完美得伪装成人类小孩的模样了,周围的同学老师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可那些动物们还是能敏锐得察觉出问题,从而惧怕着他。

以前学校组织春秋游,沈清坷最讨厌去动物园了,连号称猛兽的狮子老虎看到他也会这样受惊尖叫,搞得他还像是个什么怪物似的。这多多少少还是让他感觉到有些受伤,给幼小的心灵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讨厌这些敏锐又胆小的动物,还是迟钝的人类好,越是那种人傻傻的没有防备心的人,他越喜欢。

花兔子垂下耳朵,假装自己也受到了莫名得惊吓,抬眼望向那银发少年。他以为经过那只猫的提醒,这少年多多都会变得警惕起来,从而惧怕他一些,但是很奇异的是没有。那张洁白的脸上仍旧挂着和之前一样得傻笑。

花兔子原本垂下去的耳朵气得立了起来,然后又给垂下去了。每次看见这副笑容,沈清坷都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说得心烦和心脏微微加速跳动的感觉。

被少年温柔怀抱在怀中安抚的花兔子,眯了眯眼睛后突然猛得挣扎起来,一口咬在少年手腕上,然后蹬着后腿跳到地上。

那撕裂的惨白伤口里并没有血液流出,伤口处萌发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银发少年并没有在意自己手上的伤口,只是蹲下身来,视线与站起来的花兔子持平,疑惑地歪着头注视着他。

虽然听不懂少年的话,但那神情动作好像是在问沈清坷为什么生气。

被那双眼睛注视着,心里没完没了的烦躁感突然奇迹般慢慢平静了下来。现在冷静下来一想,自己刚刚的举动确实太情绪化,几乎都显得有些幼稚了。不过还好,他现在还没有脱下那层兔子,他现在只不过是一只外形可爱的小兔子罢了,兔子突然受到刺激咬人一口不也正常吗?兔子不会说话也不需要解释自己行为的原因。

他钻进橘猫逃走后留下的空窝里,这个窝被那只喜欢享受的胖橘猫收拾得很温暖舒服,里面甚至铺满了柔软的鸟类羽毛。花兔子侧躺在里面,一副已经睡着了模样,仿佛刚刚突然咬人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银发少年也没有追究,也没有很在意这件事,摸了摸兔子的额头后就又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上午出门散步的时候,沈清坷突然对木楼门口得那些土洞产生了好奇,这些土洞的大小也刚好够他能钻进去,他在洞口张望了一会儿。突然有一只灰褐色的野兔冲出来!这只货真价实的真兔子跑得飞快,面目狰狞地张着血红小嘴,四颗大大长长的门牙显得尤其突出,一口咬在了沈清坷化形的花兔子屁股上!

沈清坷没想到兔子原来也会这么凶?这一下完全愣住了没想着躲,身上的不少毛发都被咬落下来,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掉头跑了起来。那野兔看他离开了洞口就掉头回到了自己窝里没有继续再追。

“阿纳!”少年着急地呼唤着花兔子的名字,担忧的将他抱了起来,查看他身上的伤口。

沈清坷抖了抖自己身上的毛,觉得不怎么痛,也没必要和个兔子一般见识,经过昨晚的事后他现在觉得兔子突然咬人也算是个常见行为,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只是觉得有点郁闷,他不是第一次知道自己不招动物喜欢,但反反复复感受到这件事还是觉得有些心烦。他从未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不觉得自己有同情心和亲和力,也知道自己将要做的事或许会破坏这座大山上的和谐生活,和银发少年动手打起来的时候说不定还会给山上动物带来灾难。

因为他本来也不喜欢动物,也没为这些小动物考虑过,它们不喜欢他是很正常的,他都知道这些。是他自己选择过这样的生活,所有的代价和后果他也愿意面对。

——所以啊,黑雾山上的怪物,他这次任务的目标,你也别再这样关心我了。别像之前那样对我笑,也别温柔对待我,没必要包容我的任性,就和那些动物们一样讨厌排斥我就好。

大山里没有日历去记录时间,银发少年每次站在湖边都能看见湖面倒影中的自己与过去一点变化都没有。时间遗忘了他,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整个世界都流放了他,让他独自一人自由的生活。

他不知道自己就这么在山上度过了多少的岁月,也没有想要记录时间流逝的心思,对于每天在山上的生活,偶尔感到满意,偶尔感到无聊,但如果说要他下山去看看,那就还是算了吧。

他已经知道山下有很多很多人类,之前还有一伙人企图上山了,明明都设立屏障把山围起来了,为什么还总有人不停得想要上来呢?他不知道那些人都是好人还是坏人,但他就不想再看见人类,不想回忆起过去的那些日子。

考虑到那些人,他就一点也不想要去看外面的世界了。这一点上渡黎的反应也和他类似,他们俩兄弟倒是难得有想法喜好一致的时候。

真不知道外面的人都会用什么样的目光来看他。他也不想再面对其他人异样的目光,他问渡黎自己现在这副模样还算是人类吗?

渡黎用一串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声作为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

“但是,我自己觉得至少我自己觉得我不算什么怪物,也不会是什么神明,虽然变成这样了,但其实和之前也差不多。”从当事人的角度来说,银发少年自己是真这么觉得,人类与其他生物的界限到底是什么呢?他也搞不懂,也没感觉到自己身上发生了多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要这么觉得,那就这么觉得吧。只要不和山下那些人接触,你想怎么定义自己都可以。”渡黎这么回答他。

“那我就姑且继续以人的身份活着吧。”银发少年这么决定了。

虽然也不是完全不觉得无聊,但在这片大山上与动物相伴,与自然为邻的生活过得很好,生活里最大的不开心大概就是和渡黎拌嘴吵架了。

渡黎说他的性格太平稳像掀不起浪的湖水,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那副样子,太过于温柔平和。他倒是觉得渡黎的性格太极端了,很多事情其实也没有必要。

虽然他拥有像渡黎这样的朋友陪伴他,也有很多动物伙伴,但银发少年偶尔还是会觉得孤独。山上的动物不断死去又新生,树木年复一年的安静生长,渡黎像影子般模糊不清又无法触碰,他曾见过成群结对的人们,也曾见过成双成对的飞鸟,可在他的那个世界里一直都只有自己是特别的、孤独的。

那种并不强烈得孤独感,就像平静的湖面被风吹点涟漪,并不影响什么,但却时不时泛起波澜。

这样的日子直到某天,他突然感受到了一股从未见过得神秘强大力量突破了他布在山脚的壁垒。透过飞虫的眼睛,银发少年看见了那个披着人类外形内里却不是真正的人类,拥有诡异强大力量的未知生物。

那似人非人怀揣着恐怖力量的模样,让银发少年联想到了自己。对未知力量的恐惧与打破常规的新奇还有一丝也许会遇到同类的希冀同时在他心里浮现,那曾被渡黎评价为死气沉沉的他的心湖开始掀起波涛。

在他开始期待的时候,渡黎一如既往唱反调泼冷水:“这里是我们的家吧,他这样不请自来,又强行闯入,看上去可不是什么好人,就怕来的是敌人。希望别的来抢地盘的吧?”

渡黎的这些话,少年也无法反驳,听从他的建议先找了个山洞躲起来,然后远程操控山里的毒虫和风刃与那人交手试探。

那个无论从哪个民族审美看都算非常俊俏帅气的青年男性人类外皮,在战斗的过程中逐渐撕裂消融露出了那个人真正的原型。

那是一个怎么样恐怖的原型啊,像聚合起来的乌云,像深不见底的深渊睁开无数血红眼眸,像海底才有的巨怪,又像长满触手得蠕动肉块,他的长相与他体内蕴含的恐怖力量相等,完全称挡得起“怪物”之名!只是透过飞虫的眼睛去感知银发少年也感受到了一阵眩晕。

但即使如此银发少年最后还是赢了,这得益于他熟悉这里的地形,又一直隐蔽自己的身躯没有被那人发现,还有那个怪物般的身躯太过于巨大,目标明确,无法躲避毒虫的啃咬,也无法免疫毒素带来的麻痹效果。

等到他中毒无法动弹后,银发少年就将这人丢到山下,然后再继续加固大山周围的空气壁。虽然他也期待能遇到同类,或者有个新的伙伴,但为此牺牲自己原本宁静美好的生活还是没有必要。只是没想到之后连着几天那个一半怪物一半人类的家伙又来了。

他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那么执着来找他的麻烦,他明明之前从未见过这个人。每一次交手都让银发少年感到疑惑。其实他也好奇这个人的事,这个人曾经也是普通人类吗?也是遭遇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才变成如今的样子吗?

如果可以的话,他倒很希望能找个地方坐下来和这人和平地聊聊天。只要这个人别什么话都不说上来就发动攻击就好了。少年所熟悉的山里的动物们都说很讨厌这个人,那个人无缘无故地破坏了它们的家,渡黎也劝他想法不要过于天真。

少年想了想也觉得自己的愿望大概是难以实现的,于是便将那份愿望压在了心底。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那个不速之客都没有再出现。银发少年也渐渐的快要忘记这些事,每天喂喂鸟,逗逗猫,散散步,摸摸山里的兔子和小鹿,晚上在猫咪的磨蹭下躺在破屋里在星光月光下入眠。

过着这样没什么不好的生活,直到某天他又再一次感受到了那股几乎快要被遗忘的,神秘强大又诡异不祥的气息。他知道是那个人又再一次出现,不打任何招呼地闯入这里。

他操控飞虫找遍了整座大山也没有找到那巨大显眼的身体。反而发现了一只长相异常软萌可爱,黑白相间的长毛花兔子。山上的野兔有不少,但他也从未见过长相这么奇特可爱的兔子,第一眼看过去甚至没能认出来是只兔子!

那比其他兔子都更加娇小可爱的身形,还有圆滚滚的脑袋和柔软蓬松又亮丽的毛发,还有那圆溜溜的大眼睛,越是观察便越是能感觉到可爱。是无论什么人看见了都会想要过去摸一摸的那种。

“这里不会突然出现这样的兔子,这一定是陷阱!”渡黎的劝告声也没能阻挡银发少年靠拢过去的脚步。

谁叫他一直都很喜欢像兔子这类可爱的小动物呢。宅在大山画地为牢的他从不曾见过外面的繁华世界,也对那些商家精心培育出来的宠物兔外形毫无抵抗力。现在的他大概就和那些待在宠物橱窗前走不动路的小朋友一样吧。

如愿所偿抚摸上了那柔软的绒毛,将可爱的花兔子抱回了家后,他才逐渐发现这只兔子一点也不像是真兔子。是由什么东西变成这样伪装而成的,而且还是非常拙劣的伪装。至少在长期和真正兔子比邻而居的他看起来是这样。

所谓的兔子是食物链底端的被捕食者,它们喜欢群居,喜欢居住在狭小黑暗的地下洞穴,缺乏安全感,长长的耳朵是为了听动静以便随时逃跑,大大的眼睛也是为了能第一时间观察到天敌的动向。拱圆形的背脊,有力的后腿都是为了能在第一时间与捕食者拉开距离跑向远方。

所以怎么可能被陌生人抱起来不挣扎呢?怎么可能一只兔在外面瞎溜达还能悠闲吃草呢?那双耳朵怎么可能轻易就垂下来放弃聆听动向呢?还有那双黑曜石般闪耀的眼眸,里面一点惧怕警惕都没有,反而充斥着顶级捕猎者才有的从容气度。

几乎是第一次将花兔子抱起来,在回家的路上他就可以断定这只兔子的真实身份了。那个消失一段时间的不速之客又出现了,不知道为什么变成这样的外形引诱他靠近,这确实如渡黎所言是个陷阱。

他心里有些难过,但还是希望能和他成为朋友。他就是这样怀抱着天真的期待和想法,然后他给花兔子起了名字。以少年那无比单薄的交友经验来看,拥有名字相互称呼姓名是成为朋友的第一步。

阿纳苗语hangl这个名字拥有“花”的意思,是形容他身上好看的花色,也是寓意能拥有如花般灿烂美好的未来,希望象征温暖美好和平的春天能够常在。

“对不起,”他在心里对渡黎说,“我还是想要冒险试试,我的任性总是把你牵扯进来。”

“算了,我们什么关系还说这样的话,我都已经习惯了。”渡黎没好气地回答他。

山里的动物们不喜欢这只花兔子,它们用野兽独有的敏锐察觉到了危险。它们没有银发少年那样的天真与柔软心灵,狸猫躲避着他,野兔排斥着他,连天上的鸟儿也站在枝头对他议论纷纷,试图用鸟屎去攻击他。好像整座大山都在排斥着这位会带来危险得不速之客。

银发少年对着兔子说了许多话,他谈起过自己的过往,也讲大山里的那些动物朋友,他诉说自己的愿望,也希望阿纳不要责怪那些排斥驱逐他的动物。但很可惜阿纳看上去听不懂他的语言。

后来少年陷入了沉默,现在外面的世界到底发展成什么样了呢?连语言都不通了吗?感觉有些想去偷偷看一眼外面的世界了。

第二天他带着花兔子出去散步,让兔子在草地上自由活动,他则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观望。

虽然是伪装的,但那只兔子真的好可爱,被抱起来的时候一动不动还会下意识地往怀里钻。把他放在草地上后也是自己蹦蹦跳跳的去吃草,一点也不用让人担心。清晨的阳光在他身上撒下一层金边,草丛中的点点野花花瓣沾在他身上,黑色的毛发乌黑发亮像镀了层油,雪白的毛发呈现半透明色泽像是从天上掉落下来的银丝。

虽然很拙劣但他倒也是用心扮演兔子的模样。但是他做一切到底是想要什么呢?即使打败自己他又能得到什么呢?少年仍旧不能理解。

一大群雀鸟降落在他身边,这群鸟儿在他居住的破木楼顶上筑巢,每天都会对他说话和打招呼,是大山里与他最为亲近的动物们。

它们仍旧是那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在所有的动物中,鸟类有一点和人类特别像,那就是喜欢用声音来交流沟通。而且特别喜欢聊天,有事没事都能聊上一会,语言种类也非常丰富,能交流的词汇也很多。有些个别鸟儿甚至能模仿人类说话,与人类简单沟通。这个特点在所有动物中都是独树一帜的,像兔子就是用动作气味来交流,猫虽然也会叫唤,但同类之间很少用这种方式沟通。

就像在人类社会里的宠物多少能听懂主人的命令,与动物相伴的少年也多少能听懂这些邻居鸟的话,他也能模仿那些鸟的叫声做个简单沟通。

落在他肩头的鸟儿大声鸣叫,告诉他它们感到很恐惧,那假装成兔子的毛茸茸得怪东西很危险,那是它们以前从未在这座山里见过的生物。

这些事情他都知道,他安抚鸟儿们告诉它们:“没关系,不用这么担心,这里有我会一直看着他。我觉得他也并不是那么坏的人,也许只是有些误会希望能够早日和他沟通上。”

“但如果失败了,到了不得不决一死战的时候,如果连我的力量都不行,你们一定要早点迁徙到另外的山上。”

鸟儿们始终感觉很愤怒很恐惧,它们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不想家园毁灭也不想原本平静的生活被打扰。但它们的力量太过于弱小,这小小的脑袋,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飞在那只古怪花兔子头上盘旋,拉一泡鸟屎以表愤怒。

沈清坷都没有抬头看它们,轻巧地转身躲开了,他习惯了被动物排斥,这些事也都没怎么放在眼里。

直到太阳快要落山了也没有砸中那只古怪的兔子,鸟儿无功而返纷纷窝在鸟巢里继续生气,它们叽叽喳喳吵了很久全都在骂兔子的话。

沈清坷可听不懂鸟语,反倒觉得鸟鸣声听起来很有趣,成年后就常年居住在大城市里,平时很少看见这么多鸟。一开始觉得很吵闹不适应,但慢慢习惯后又觉得这种自然环境也还不错。

在夕阳西下的余光中,合着清脆的银饰碰撞声,银发少年抱着他慢慢悠悠走回了那栋老旧木楼里。